第1889章 白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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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第1889章 白雪
  “握不住了!”灵榆山下,柳扶玉手中白剑巨震,震得她虎口开裂,鲜血溢出。
  不知为何,护之灵突然跟疯了一样,死命挣扎着,想要去往另一个地方。
  明明它的持剑人,就在眼前!
  “为何忽然如此?”
  鱼知温、月宫奴便在一侧,面露不解。
  剑楼十二剑,是远古之剑中,为数不多并未烙上帝尊印的。
  它们的职责,一代表了剑祖身份,二是看护剑楼,自然不能因谁人号令而失位。
  可连八尊谙都号不动的剑,当遥遥山巅处玄妙门洞开之时,护就疯了?
  “名剑二十一,承于剑祖。”
  “剑楼十二剑,守护剑楼。”
  “八尊谙指开玄妙,即将接引来剑祖传承,护的异动,也许和剑祖、剑楼有关?”
  鱼知温思忖后出声,第一时间得出这般结论。
  再联系此前道穹苍所言,怕不是和剑楼封锁的魔祖之灵,以及护的失位之事,关联更大?
  “是剑楼!”
  柳扶玉紧咬下牙,目有恨色。
  她能从护之灵疯狂的挣扎中,探出来点意图:
  “它想要回去,但是又不想要回去,左右两股意志交替,煎熬中挣扎。”
  “它也不知为何如此,灵智却都紊乱了,拒绝与我过多沟通,绝对和剑楼有关。”
  “剑楼,出事了!”
  过程很复杂。
  好在结果是明晰的。
  三女都不蠢,一下便想到了,如若护之灵中,那股对抗的意志不源于护,而源于魔祖之灵……
  一切,便都解释得通了。
  “那就只剩下一个问题,哪个意志,是魔祖之灵的?”鱼知温一针见血,“或者说,是将护送回剑楼好,还是不送回去好?”
  踌躇不决的,只有鱼、柳两位涉世不深的。
  月宫奴作为昔日圣帝传人,当机立断,一下就做完了选择:
  “不能送回去!”
  “别忘了,道穹苍已经找到了我们,道出了一切。”
  “依照他的想法,自然是护要归楼,剑楼十二剑全部归位,或许可以重新锁住魔祖之灵。”
  “但以他的个性,既然能将这一切说得如此明白,证明早无变数,也就是说,魔祖之灵,大概率已经解封了。”
  “护归剑楼,不是十二剑归位,而是抱薪救火——可能连护这个变数,我们都护不住了。”
  柳扶玉、鱼知温心头一沉。
  后者刚欲开口,想到了也许道穹苍提前想到了月姐姐当下能想到的这些,那么……
  护,就该归位!
  她尚未作声,月宫奴摇头打断:
  “我比你更了解道穹苍。”
  “但凡还有一丝变数,他从不会将一切,说得如此绝对。”
  “既然天机道破,那于我们而言是天机,于他而言早已不是,而成定数……我们只剩一个选择,按下护!”
  铿!
  话音刚落,柳扶玉右手高高弹起。
  护脱掌而出,掠向长空,径直洞射往玄妙门的方向,似要融入剑海。
  要进玄妙门……月宫奴美目一凝,读出了点什么。
  “回来!”
  柳扶玉当即拔身而起,剑势一抓,就要将护抓来。
  可她只是暂时的持剑人,就如饶妖妖请得动玄苍,镇不住玄苍一样。
  护的原主是剑神。
  区区柳扶玉,又如何可能抓得住去意已决的护?
  “归!”
  鱼知温不假思索,甩出半圣玄旨,一把撕掉。
  嗡!
  玄奥扩散。
  一切归回原点。
  才刚扑向高空试图远离的护,重新出现在了柳扶玉手中,后者反应极快,剑诀同时掐起:
  “锁字诀!”
  咔咔两声,道链缠起,如蟒蛇般死死将护缠住。
  “六凰藏心阵!”
  身周虚空凝剑,列数为六,化作六头虚幻的青凰虚影。
  青凰环护,高唳过后,化为青色图纹印记,封入剑身。
  至此,护止住了动静。
  “总算是消停了。”
  柳扶玉心有余悸,伸手擦去额上汗渍后,望向月宫奴:“月姐姐为何如此笃定,我们需要按下……”
  话音未完,柳扶玉面色一变,却步的同时,张口喷出鲜血。
  砰!
  护剑身一震,道链崩碎,六凰印记炸毁。
  它长声一吟,化作一道白光,再度飞掠上空,直指玄妙门。
  “柳……”
  鱼知温才刚掏出丹药,想要帮忙止住柳扶玉手上伤口处的血。
  就同柳扶玉一样,她根本也没反应过来,护还能再行挣扎脱手!
  她赶忙又掏出一根金杏枝条,可惜,为时已晚……
  三境战斗意识,二女尚未企及。
  贵为前圣帝传人,这些却都是家族培养清单中的标配,月宫奴当然瞧见了变故。
  她纤手一扬,圣力凝蓄。
  便这时,嗡的一声,封存于剑图中的怒仙佛剑,无令自动,截空而去。
  随行途中,一缕银光闪耀,极为惹眼——剑念!
  “是小八……”
  月宫奴微愣住了。
  她第一时间望向灵榆山高空。
  此前八尊谙敕剑,五域万剑都过去了,玄苍、独尊、太城,不论持剑人有多强,皆不例外。
  独独怒仙佛剑没去,为何?
  道穹苍走了,独独怒仙佛剑没敢要走,为何?
  全是留待防身,以备不时之需。
  而此刻,八尊谙若没敕剑,以她月宫奴和怒仙佛剑的关系……
  撑死了,也就只剩下那“剑图”乃八尊谙所赠,可以暂寄天下任何名剑的这层关系。
  怒仙,又怎会知晓自己的意思,主动出击?
  山脚下,月宫奴抬望眼,高眺灵榆之巅。
  剑海上,八尊谙指开玄妙,门中道韵霞光万丈喷薄,五域群情激奋,他却微微侧首,在热切之外,瞥向了山脚处无人问津之地。
  “咚。”
  视线相触,有如指尖柔软相抵,心跳都为之一止。
  月宫奴神思晃动,视野空白,除了那道洁白的身影,再也看不见什么剑楼之护、佛剑怒仙、道韵霞光……
  “小八……”
  心声低喃,月宫奴唇齿一张,却发觉出不了声,无论如何能够做到的,只有视线锁定,无法挪转。
  她当然看得出来……
  他盛装出席,不是因为华长灯,其所穿所戴,皆与自己初见时的打扮一致。
  三十多年过去了,他好像长高了一点?瘦了一些?看不大清……
  他的胡子却刮得干净,好像这样就能将年龄冻住,分明眼神都得苍……沧桑,眼角都有了纹路……
  但却不像道穹苍给过自己的那幅图,图上那胡子拉碴、头发枯涩的邋遢圣奴首座模样。
  道穹苍果然在骗自己!
  他,依旧如初。
  不,也不完全如初了……
  他的肩上,多了整个圣奴,多了虚空岛鬼兽,多了道与传承,他眼里已不是、也不能只有自己。
  视野微微模糊,小八变成了小十六、小三十二,他的左边和右边,各皆多出来一个他,重叠在一起,又时不时分开,看不清楚、看不真切。
  圣力微扬,眼前汽雾蒸腾,月宫奴便又重新瞧清了小八,也许并没有那么多“多”,他,还是一样。
  “我却不一样了……”
  月宫奴忽然心慌,眼神闪躲,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打扮好。
  可脑袋一侧后,眼睛依旧死死锁着高空那人,她想低头,她根本做不到,她也不愿意因此而挪开目光。
  自打出寒狱的那一刻起,半年来,月宫奴幻想过无数次二人相见的画面。
  她想象过在海中重逢,在月色下相拥,在华灯初上的街头回首邂逅……
  想过美好的,也想过不好的。
  或许因为自己的出现,正在大战中的八尊谙失神,再次被华长灯打伤……
  她失算了。
  根本没有这些发展!
  本决定就算是回归现实,那也得是登上灵榆山后,偷偷先瞥一眼,等战后再相认。
  不曾想山脚之下,自己就被逮住了。
  “我这一身……”
  月宫奴心乱了,不用看,脑海里也自动浮现出了自己如今模样。
  从南冥处星夜兼程赶来,风尘仆仆。
  衣裙尚且未更换,裙摆处也沾着夜里剑劈那该死的道穹苍时,不知何时溅上的血迹。
  “脸没洗……”
  “头发没放下来……”
  “项链还在玉盒中……”
  “送我的玉簪没戴……”
  “还有大福街上,那些个土里土气的大珠宝镯子……”
  心头一急,小八又变成了小十六,小三十二,月宫奴猛一眨眼,他才重新变得清晰。
  遥远处,八尊谙笑了,唇角微掀,微不可察的对着自己点头。
  一切,又变得不那么重要。
  世界因此重新亮起了颜色,呼啸的破风声、剑吟声、兵戈撞击声,通通归来!
  可归来的……
  也只有这些!
  所以这么多年没见,人还是会变得陌生。
  再次相见时,连你我之间问好的方式,也只剩下点头了,是吗,八尊谙?
  月宫奴回应微笑的,本是眼角一弯,很快眸底便多了苦涩,最后扬起的嘴角也放下了,视野重归模糊。
  冰寒的风刮来,扬起额前鬓边散乱的秀发。
  她的心里头,其实早已有一个十八岁的少女踮脚跳起,高扬右手,欢呼雀跃回应。
  但那都是过去了。
  在鱼知温面前,乃至是在柳扶玉面前,她都已谈不上年轻,再也做不了这些动作。
  月宫奴踮不起来脚,皓腕一提,也只能抬到腰间——甚至还够不着腰,只在胯间,便停住了。
  她轻轻招了招手,这是想象之中。
  实际上,她也只是纤长手指在袖袍下轻轻晃了两下,任谁都瞧不出来,这是在回应他的点头微笑。
  果然!
  八尊谙!也没有看见!
  月宫奴神色一黯,她奋力一抬手,可手却万钧,举不过头顶,最高只能够得到腰。
  好像再见之时,微微笑、点点头,已经是力所能及的最多了。
  月宫奴吐出一口气,像是随之卸去全部的劲力,微含胸后,整个人都小了下去。
  她双眼失去光泽,纤手一缩,半个手掌都藏进了袖口中。
  “冷……”
  心知剑开玄妙,在五域面前,八尊谙也做不了什么,可还是不是滋味。
  好一个高高在上的圣奴首座!
  好一个不可一世的第八剑仙!
  过去,全忘了?
  最后似是想起了什么,月宫奴咬牙生恨,轻扣食指,偷偷一弹……但也没有半点力度,藏在袖口中,可能也根本无人见得着。
  遥遥处,灵榆山巅。
  凌驾于剑海之上,受五域敬仰的第八剑仙,是时却脑袋微一后仰,像是被弹到了脑瓜崩。
  月宫奴怔住。
  八尊谙还有动静。
  跟以前一样,皱了皱鼻子,以极微小的幅度……挤眉弄眼。
  这是在五域面前!
  你是第八剑仙,你还是圣奴首座,你在剑开玄妙——你现在,在干嘛?
  月宫奴抿住下唇。
  当她看见那条眉毛再轻轻跳动了两下后,已经抿不住笑,扑哧一声,别过头去。
  不看你了。
  ……
  “我生气了。”
  “生气干嘛?”
  “弹你脑瓜崩。”
  “我躲。”
  “你躲我!”
  “哎哟,躲不过去,被弹到了……”
  ……
  “咯咯咯——”
  不合时宜的一声鸡叫,打断了过往。
  月宫奴险些没能反应过来,在这如此严肃的灵榆战局环境中,怎么会有……鸡叫声?
  她举目望去。
  却见不知何时,护已绕开了佛剑怒仙的封锁,根本不硬接锋芒。
  借着玄妙门剑祖道韵的接引,它闪向其中,快速穿行而去。
  可卡在这时!
  突兀,天边跳出来一只乌鸡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张开尖嘴,叼住了护!
  护狂震。
  可乌鸡那双斗鸡眼一凝,战意狂昂。
  “嗡!”
  护剑身上银光一闪,便从癫狂态恢复平静,只剩下舒爽呻吟。
  剑念?
  小八!
  在月宫奴的世界里,剑念只有小八,剑念便代表着小八。
  虽然说……
  鸡,有些意外。
  也不是不能接受?
  可她尚未上前去迎那只小八乌鸡,一道更为清脆的喊声,在身侧响了起来:
  “这里!”
  月宫奴立马止住脚步,偏头望去。
  那是一个桃李年华的黑裙少女,她双眼处缠着黑带,却终于不复阴霾,有笑颜绽开。
  风雪之中,少女微踮起脚,轻轻蹦了两下,左手有些拘禁的攥紧裙摆,右手却高扬举过了头顶,露出半截雪白藕臂,左右晃动着打招呼:
  “我在这里!鸡!”
  咯咯咯——
  乌鸡斗鸡眼一双,本来左右摆头,叼完剑后在寻找什么。
  听声辨位后,跟要下蛋似的高蹄了两声,鸡翅膀扑腾几下,甩飞了三根黑亮羽毛。
  而后,尖嘴叼着白剑,鸡爪嗒嗒踩着虚空,屁颠屁颠扭向了黑裙少女,一路狂奔。
  飞雪掠过眼眸。
  月宫奴唇角微微掀起。
  雪映眼的这个瞬间,她看到两个时代重叠在了一起,如雪一般美好洁白。
  当回过神来时,柳扶玉拿回了剑,鱼知温胸前也抱着那只肥胖的大乌鸡,出现在自己面前。
  乌鸡还是斗鸡眼,正死死盯着自己,像是在辨认什么,出奇的双眼中竟有思考的神采。
  “它是……”月宫奴指了指乌鸡。
  “你说他吗?”
  鱼知温笑意盈盈,抚了抚大肥鸡油光锃亮的黑羽,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小雀跃,“徐小受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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